熬到婆婆去世，分离25年的儿子才敢与我相认，实情却让我心碎一地

跟儿子张经的再次见面，李萍整整等了20年。

最末的一次相见是在张经9岁时，被他爸带着买鞋，东瞅细看，拖着一串鼻涕，不时吸溜几下。

她激动地叫着名字，张经闻声回头，一双小眼睛却全是戾气，当即操起一只鞋狠狠地向她砸过来，继而是不迭声地怒骂：“李萍，你这个贱女人，怎么没被汽车撞死？”

李萍的心一点点地冷下去，张经说话多像他奶奶的复读机，之后，张经被他爸严厉训斥，她失魂落魄地飘荡着回家。

再往前推，是在李萍刚离婚时，脑子里满满的都被张经挤占着，在娘家过成了丧尸，终于拿着打好的毛衣毛裤，买来的罐头零食，守在张经的校门口，巴巴地等着见他。

然而5岁的张经先是雀跃地跑出来，又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倏地避开。之后，身后跟来了怒气冲冲的张经奶奶，老太太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怎么还不死？”

打好的毛衣毛裤被张经奶奶当场绞烂，李萍站在原地看着几分惊恐又有几分得意的张经心如刀绞。

再往前呢，李萍离婚，在张经奶奶的咒骂声中收拾衣物，临走时，抱着张经哭得泣不成声，张经拿小胖手为她揩眼泪，怎么揩都揩不干净，只好懵懂地把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母子连心。她抱着不撒手，却一转眼被张经奶奶拿着零食哄了去。

然后是诀别，她在妹妹的搀扶下离开了这个生活过6年的家……

再往前呢，是被婆婆撕得鸡零狗碎的第一段婚姻，然而以她现在的年纪看回去，第一段婚姻遭受的劫难，早在后来的再婚再育，在20多年一地鸡毛的生活中释然了，哪段婚姻都有藏都藏不住的伤痛，但凡能苟延残喘过下去的都叫生活。

然而，唯独对张经，却是她一辈子的缺憾，仿佛他存在过的地方留了洞，一旦闲下来连呼吸都是喘不上气的。

02

等待见面的时间里，李萍整个人像被上了发条，一颗心一颤一颤地，不但心跳，眼皮也跟着跳，她摁着眼皮坐下来，心底里的不安却又令她立马弹坐起身。她反复地想，见到张经的第一句该说什么呢？

李萍的妹妹昨天在电话里指拨她半天，跟她说这次见面既是认亲，更是清算。张经一定恨透了她25年前的“抛夫弃子”，所以见了张经一定要控诉，千万不能光顾着激动说不出话。

要告诉他当年的情形，比如她为什么离婚，是因为她在那个家过不下去了。

为什么过不下去，是因为张经奶奶每天躲在门外偷听小夫妻谈话，一旦话不入耳直接就冲进来抢白她。

是因为她在那个家里永远是外人，张经奶奶亲口说，那女人已为咱家生了儿子，现在孩子也大了，能离得了人了，该打发她滚蛋了。

为什么离婚没有带走他，是因为张经奶奶从他一出生就把他的户口上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亲戚家，早早地就防着这一天了……

这时，院子里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张经一家慢慢地走进她的视线。

李萍有种奇怪的感觉，尽管他们母子之间早就被岁月划开了一道长河，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她的儿子，记忆中小小的张经完好地藏在那张长大的脸孔里。

相互对视的那一眼，仿佛一下子把所有的隔阂都弥合了，李萍不受控制地抱住了张经。

张经错愕，微微躲闪了一下，撑起胳膊，扶住了李萍，这一扶，把她喷薄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她开始尴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反倒是张经老婆表现得很大方，搀扶她坐下，自然地叫了一声“妈”，把身后的女儿叫到身边，令她称呼“奶奶”，回头又对跟女儿说：“你不是早就想要个慈爱的奶奶吗，这是亲奶奶，跟家里的太奶奶不一样，奶奶最疼爱小女孩了。”

这句话一出口，终于生生地把李萍的眼泪逼了出来。有了张经奶奶这个话题，李萍一肚子的苦水终于可以倒出来。

03

张经愿意认回李萍这个妈，是张经老婆小天的主意。

小天嫁给张经后，把李萍受过的罪又复制了一遍。尤其是生下女儿后，张经奶奶重男轻女，觉得孙女没用，开始指桑骂槐地挑唆他们离婚。

小天是个有主意的，她让张经选择，要么离婚，要么搬出这个家。张经选择了后者。

当然，此后，年迈的张经奶奶也在淫威无处施展之后身体迅速地颓败下去，没过多长时间便辞世了。

小天说，既然我们有亲妈可以投靠，何必要守在这个家里受气呢！

于是他们投奔了李萍，只是孩子原本由娘家妈照看，现在她妈妈有了孙子脱不开身了，需要照顾小半年，孩子就要上幼儿园了。

听到这里，李萍终于从认亲的纯感性中挣脱出来，他们虽为母子，却都已是成年人，彼此都缺席了各自生命中最为艰难的成长，母亲对儿子的感情或许发乎天然。然而，儿子对母亲的感情呢，少时的那点抚育早在后来的岁月里淡化成一抹影子。

所以，他们来投奔，不过是缺了一个照顾孩子的祖母，这样一想，李萍心里多少有点泄气，但是又转念一想，即便没有这些隔阂，奶奶照顾孙子不照样是天经地义吗，如果能借着照顾孙女的机会，重新走进张经的生活，那她也是求之不得的，被儿子需要谁说不是一种幸福呢！

只是难免有一种被泼了凉水的沮丧感，然而这点沮丧也很快被小天填平了。

小天说话很熨帖，既不刻意谄媚，又没有肆意怨怼，她说，妈，我嫁进来没几年，孩子也才2岁，对我们母女来说，婆婆和奶奶只是要亲近的人，没有那么多恩怨别扭，即便是张经，这么多年，他也受了很多罪。

小天看了看张经，说起过去的很多事。

离婚后，小小的张经每天想妈妈，背着奶奶偷偷地哭，哭到上火起了满嘴口疮，奶奶知道后，直接断了他的三餐，说起了口疮饿两顿就下去了。其实，哪是呢，奶奶分明是在打压他对妈妈的思念。

张经放学后，看到守在校门口的妈妈，起初也高兴地迎上去，结果回到家就受到奶奶的厉声斥责，又被罚不能吃饭。

没有妈妈的孩子，不得不尽快地找个依傍，当他发现只要说妈妈坏话，只要顺着奶奶的意思说妈妈死了，就能得到奶奶的嘉赏，他哪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小孩不是没有是非观，只是没有选择权！

这番话，说得李萍一个劲地心酸，然而，现在的她不是独身一个人。离婚后，她再婚再育，跟现任丈夫生的儿子刘纬也已结婚，家安在了省城，要走也得知会一声。

这次，小天捅了捅张经，张经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出口，妈，反正你现在的日子过得……也不好，就跟我们一起过吧！

04

是的，李萍的第二段婚姻过得并不如意，刘玮爸爸最大的毛病是嗜酒，年轻时还有个收揽，日子虽然磕磕绊绊，但也能过得下去，至少有的人懒惰自私是刻在骨子里的，李萍向来缺乏改造男人的能力，只好拼命压榨自己的体力。

为供刘玮读大学，李萍农闲季节选择外出打工赚钱，然而回到家却要面对好吃懒做的刘玮爸爸。

刘伟爸爸因为好吃懒做，愈发穷困潦倒，从以前的好酒变成了嗜酒，酒后各种失德，先是跟别人喝酒，酒后打架，把对方打到医院，自己则被抓走拘留。

放出来后，开始一个人在家独饮，醉酒后整个人心安理得地变成一滩烂泥，大小便全在裤子里兜着，李萍就像养了个废物。

更可气的是，废物还有攻击性，刘玮爸爸骂起李萍来嘴巴恶毒，话里话外攻击娶了二婚的李萍是人生的耻辱，让她滚回去。

趁刘玮爸爸酒醒的时候，李萍提过离婚，结果对方坚决不同意。连李萍这边的亲戚也帮着阻止，说刘玮正是说媳妇的时候，这个时候离婚了，传出去也不好听，这么多年都过下来了，忍着吧！

等到刘玮结婚了，李萍的生活依然是一片苦海，没有哪个儿媳妇愿意收容婆婆一起生活，刘玮心疼李萍却仍然无能为力。这次，听到李萍认回哥哥的事情，明确表示，一切按着李萍的意愿来，觉得怎么高兴就怎么过吧！

刘玮同意，醉鬼刘玮爸爸是从不管她的死活的。李萍便安心地住到了张经家照顾孙女，一切都按照她预设的方向发展，小天似乎给够了她作为长辈的尊重和承蒙婆婆照顾的感恩戴德，为她买衣服、充话费，带她逛街。

张经虽然沉默，但偶尔也会说起一些小时候的遭遇，李萍则回应她在看不见他的日子里对他的思念，小心翼翼地填补着遗失的感情空白。

李萍不敢奢望什么，现在的人生已经让她觉得圆满，有饭吃，有儿子能每天看到，也有一些刘玮偷偷塞给的体己钱以及这些年打工的微薄积蓄能她些许安全感。

然而，有一天，张经突然带来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正是张经爸爸，李萍的第一任丈夫。

05

李萍不是没有想过他们的相遇，毕竟，那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尤其是她的第二段婚姻依然不尽如人意的时候，她也想过很多的假如，然而唯独没想过，再见到的他已经是风烛残年。

张经爸爸很苍老，走路的时候，已经步履蹒跚，坐下的时候，一口气仍没喘匀，一只手抚在右腿上，手皱成了老树皮，腿细成了伶仃，一副对年龄无能为力的感觉。

然而，眼神却是熟悉的，依然是温良无害的，那种温良无害，25年前在婆媳的对决中让她伤心绝望，然而，25年后，没了婆媳关系的羁绊，经历了醉酒丈夫的歇斯底里，李萍再看到这种眼神，竟然没有了当初那么强烈的怨怼。

此后，张经爸爸频繁地过来，张经一家人默契地为他们提供独处的机会。张经爸爸像当年隆重地迎娶她一般，送她玉镯子、金戒指，做她爱吃的饭菜，陪她聊天做事。

如果换在25年前心最痛的时候，或者第二段婚姻里有过的短暂欢愉的时候，李萍是绝对不屑于接受张经爸爸刻意的讨好的。

然而，换到现在，在她被生活狠狠地蹂躏，在她被刘玮爸爸摧残到怀疑人生，在她觉得哪里都无以为家的时候，她已经无力拒绝仅有的这点温暖。

更何况，他们6年的婚姻里，如果除去婆婆挑唆，两个人原本也是和谐的，至少张经爸爸不会酗酒生事，能好好地跟她说话，能在她做家务的时候给她搭把手，能在她疲惫烦躁的时候给她安慰，这些都足以构成和谐生活的全部。

至于过去的那些不愉快，偶尔提起也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龃龉，但是两个同样年迈的人，还有什么是看不开放不下的，斗几句嘴，过过嘴瘾也就罢了。

于是，李萍和张经爸爸自然而然地重新过到了一起，在孙女上了幼儿园后，张经以楼梯房不适合老年人居住，把他们一起送回了村里，李萍再次住回到25年前待过的地方。

06

住回去后，过去的老邻居又恢复了往来，不断补充她缺席的25年岁月。一轮又一轮听下来，大概都是一个意思，张经是好孩子，吃了很多没妈的苦，张经爸爸也是个正派的男人，这么多年一直独身过来的，只有张经奶奶是罪魁祸首，但也去了。现在这样，挺好，少时夫妻老来伴，互相都有照应。

李萍也过得难得糊涂，苦了半生，须臾的安宁让她分外珍惜，未来怎么样，她早已不愿多想，尽管心底的各种隐忧从来没有真正地消失过，但她宁愿选择屏蔽。

可是事情传到刘玮那里，就很不好受了。

得知李萍过起了这样的生活，刘玮起初是愤懑，她觉得李萍这样做无异于在打他的脸，他还幻想着以后过时过节带着老婆回家，但是李萍一走，那个家哪叫什么家！

接着是苦口婆心的点醒，他说张经这一拨操作分明就是阴谋，打着认亲的幌子，一步步把李萍塞给张经爸爸，张经爸爸老了，腿脚不灵便，往后需要子女照顾的地方多得是，认个妈，正好能顺理成章地把这档子养老责任推卸掉！

刘玮说，大家都是成年人，谁又不知道谁！

是啊，李萍怎么可能不知道，尤其是其中一个邻居说漏了嘴，说是张经认亲，也是明里暗里打听了好久，得知李萍的日子过得并不顺意，但是身子骨硬朗，一把年纪还到处打工赚钱，一定不会成为小辈的拖累，而且能照顾张经爸爸。

张经爸爸曾经摔过一跤，在医院住了很久，把张经累得烦得脱层皮，后来接回自己家照顾，小天的脸色一直不好看，夫妻俩这才密谋认亲。

李萍原以为真相会伤到她，但是竟然也稀里糊涂地接受了，她的心思也没那么纯粹，她老了，快要自顾不暇了，能快乐一天是一天吧！再者，张经爸爸对她未必没有真心，张经对她未必全是利用。

刘玮劝不动李萍，渐渐地疏远了李萍，以前会瞒着媳妇悄悄地给她发红包、下单礼物，现在这些也全没了，仿佛认下张经，就是跟刘玮划清界限。

07

李萍的日子也不尽然都是舒坦，比如张经回来看他们，故意当着李萍的面给她添堵，礼物只带一份，是给张经爸爸的。零花钱也只给张经爸爸一个人，没她的份。

甚至有次拿回老年旅游团的宣传海报，只给张经爸爸一个人报了团，好在张经爸爸明事理，当即回绝了，义正言辞地对张经说：“以后我和你妈干什么都在一起，我们老了，一刻都分不开了！”

之后，张经很长时间没回家，倒是小天带着孩子回了一趟家，给她买了一套夏装，悄悄对她说，张经是把自己当孩子了，故意跟您斗气，没啥坏心眼。

李萍有点苦涩，日子接着稀里糊涂地过，直到听说刘玮爸爸喝酒喝到胃穿孔住进了医院。

刘玮彻夜不眠地守在了医院，出院后接回了自己家。刘玮体验了一把照顾酒鬼父亲的艰难，每天要喝酒，不给酒就整夜整夜地闹腾，整个家里糟蹋得不成样子，媳妇捂着鼻子摔摔打打，闹着日子没法过了，楼上楼下的邻居纷纷告到了物业上。

万般无奈，只好破费了一笔，把他爸送到了养老院，估计在媳妇面前又要矮一截了。

李萍固然心疼刘玮，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即使亲如母子，又有谁能对谁的苦感同身受呢！

其实，李萍早就预见了这一切，刘玮爸爸生病只是迟早的事，现在不过是“果然”发生了，那个废物变成了需要人端屎端尿的真累赘。正因为早就想到这一幕，所以才在张经把他爸别有用心地推过来时，决然地接住。

虽然张经爸爸也会有老病那一天，但她跟刘玮爸爸并没有离婚，跟张经爸爸也是复不了婚的，没有法律的约束，到时是否要照顾他，就全在情份了……

所以，李萍选择回到张经爸爸身边，对她来说，何尝又不是一种选择呢？泡在苦水里的人，选择并不多，权衡利弊之后，自然知道在有限选择里选那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

或许从来就没有什么纯粹的被欺骗与被利用，一切都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各取所需罢了。你身上可以被利用的那点价值，就是你可以用来交换想要生活的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