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锅贴

小时候，家里生活困难，一天三顿饭都是地瓜和玉米饼子，实在难以下咽。看见父亲大口大口吃玉米饼子，我心里很纳闷，是不是父亲拿的那块饼子好吃？我怎么吃起来拉嗓子？偶尔，母亲会烀几个锅贴，细长条，小鞋底一样，我见了一蹦三尺高：终于可以吃顿白面了。

有一年冬至，白天，母亲说了好几遍“今日冬至了”，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只听见“冬至”两个字，当时不懂母亲重复说这个干什么。

父亲是随生产队的人一起去挖水库去了，距离村子大概有十几里。当时交通、通讯都很落后，不知父亲能不能回来。母亲心神不定，没有像往常节日那样，开开心心的。那天，我和母亲好几次到村口张望，盼望父亲能出现在小路上，也盼有人回来能带个口信给我们。

晚饭时，我们正要吃饭，只听见大门“咣当”响了一声。随后，父亲风尘仆仆地迈进大门。我和母亲一看，喜出望外，立刻起身迎接父亲。

“这么晚了才回来啊，快喝口水暖暖身子。”母亲急忙给父亲倒水。

“小乖，你看这是什么？”父亲顾不上喝水，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我。

布包热乎乎的，还带着父亲的体温，捏着软软的，散发着丝丝香甜的味道。我好奇地一层一层地打开，想看个究竟。

“锅贴！”我不由得惊喜地叫了起来。二个锅贴相互依偎在一起，白白胖胖的，一面烙得焦黄，在桔黄的灯光下发出诱人的光泽。我迫不及待地掰下一小块，放在嘴里，细细嚼着，品尝着，锅贴的爽滑和香甜，至今难以忘怀。

饭桌上，父亲还是大口大口地吃着玉米饼子，不时和母亲聊起外面的见闻。聊到开心处，我们全家一齐开心地笑了起来。那年的冬至，因父亲回家的团聚，还有吃上心心念念的锅贴，心里美滋滋的，感到格外满足。

今天回想起来，感觉当年我是多么幼稚，压根体会不到母亲在节日里思念父亲的心情，更体会不到干了一天体力活的父亲，是怎样饿着肚子，却把省下来的锅贴带给妻儿的心情。

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我家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可以天天吃上白面了。农忙时，母亲做饭，锅底炖着菜，锅边总是烀一溜锅贴，比蒸馒头方便省事。有时，母亲还做一锅玉米饼子吃，这时候吃饼子，是换换口味吃个新鲜。可父亲却连看不看，总是吃锅贴。我问父亲，怎不吃饼子了，父亲说，吃得够够的了，这辈子再不想饼子了。蓦地，我又想起当年父亲大口大口吃饼子的情景，还有冬至那天，父亲从怀里掏出的白白胖胖的锅贴……

如今，每年冬至都要吃饺子，各种不同的馅，五颜六色的面皮，吃起来尽管很鲜美，可我对这个习俗很淡然。每到这天，我就想起当年父亲饿着肚子，冒着寒风送给我省下的锅贴，想起隐藏味蕾深处那种香甜的味道。小小的锅贴，承载着父亲深深的爱。这份爱，这份温暖，将永远留在我心里，无论岁月如何变迁，都不会消逝。庄培耀